【文美情深】宝鸡作家赴凤县苇子坪采风作品(四)

   2025-10-07 kongyu1000
核心提示:凤州之战(下) ◎李 君1936年9月19日中午,肖克部前哨行至距凤州西城300余米之真武宫附近,被敌哨发。敌哨知是红军,但见其衣装

凤州之战(下)

                    李 君

1936年9月19日中午,肖克部前哨行至距凤州西城300余米之真武宫附近,被敌哨发。敌哨知是红军,但见其衣装杂色,乃发出喝问。前哨并不应答继续前进。敌哨鸣枪后即撤出真武宫,与城门守兵一道遁入城内,关闭了西门。同时城楼守兵向前哨射击。刘致远闻声赶到西城楼,一时枪声大作。红军前哨撤回到真武宫及相邻的三官庙,凭藉庙墙掩护向城头还击。枪声时密时疏,成对峙态势。

六爷说,真武宫和三官庙失守之后,刘致远曾舞着短枪冲徐美煌咆哮。“我就在跟前,生怕那枪走了火呢。”如上所述,这两座雄踞高台之上的庙宇在出西门300余米处,300百米为一片开阔地。若派重兵据守其中,这两座互为犄角的庙宇会像桥头堡一样护卫西门。因兵力有限不足以据守,事前刘致远主张将其拆除,但遭到徐美煌阻拦。想必徐美煌犯了守财奴的错误,不想这两座可谓凤城门面的华美建筑群变为废墟。结果果如刘致远所料,二庙成了红军可近距离攻打西门的据点。六爷的话里多有水份,但就红军撤走以后,“满脸杀气的刘致远提着手枪跑出西门,指挥提锹扛镢的敌兵扒拆真武宫和三官庙(李洛发文)”来看,这番话不虚。李文说,红军前哨近逼西门之前,“身材高大的肖克师长站在山梁上,手举望远镜察看地形。”已经看好了这两座庙宇。崔志乾说,当时肖克从望远镜里看到庙内只有个把敌哨,还嘲笑刘致远也是个马谡。

嗣后,教导师后续部队源源而来,分别在西城外何家坪、胡家山、桑家堡一线筑垒。其间水架沟对面有一处“拱北”,相传伊斯兰教长老尔利巴巴过凤时亡故,被安葬此处,凤州人称“巴巴老坟”。城中穆斯林对此拱北十分敬重,晴天时常以一面红毡盖顶。据说徐美煌见后续红军在拱北周围挖掘战壕修筑掩体以配合真武官、三官庙向城头进攻,便差人告知南城的清真寺,称红军挖了巴巴老坟,致使因曾闻红军善待少数民族而静观战事的阿訇悖然大怒,遂号令数十骁勇的穆斯林参加守城。因面前尚有300米无一障物的开阔地和需要铺设板木才可逾越的城壕,红军几次出击均被击退,不少战士落入壕底或倒在开阔地上。

肖克令部队暂停攻城,之后双方的对峙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午后真武宫和三官庙开始向城头射击。同时胡家山红军暗中南移,摸到凤匣嘴附近,以图拿下那里的碉堡,凭籍此碉向城头弹压。红军攻西城时,刘致远曾调来城东、北两处的部分守兵(东北两面城墙高大,故红军暂没有向那里进攻。如今也只有这两处城墙尚在),对城南高居在临城的凤岭上的盔缨山和风匣嘴两碉守兵则不敢调其一兵一卒。故胡家山红军摸到碉前,即遭到猛烈火力拦击,造成了比城西开阔地上更大的伤亡。之后红军对风匣嘴进攻数次,双方交火十分激烈。其间碉中机枪曾哑过一刻,待红军冲至碉前,又突然响起。崔志乾说:“有一门火炮该有多好!”当时进攻者只配备拉一下枪拴打一颗子弹的兵器,在机枪面前无力如同梭标。

风匣嘴没有拿下,但给守敌造成了极大恐慌。红军攻打城西时,刘、徐尚报有红军也许只是攻一下而已,攻得下了,在城中搞些给养,攻不下了就绕道东进的幻想。城南战事让他们看到了红军攻城的决心。于是急电宝鸡请求团部派兵增援。同时将城中精壮及保甲人员训练班、联保处壮丁共300余人,编成两个大队,由杨月如(凤州联保主任)、杨径元分任队长,协同刘营守城。并指令城中木匠赶制木灯笼悬吊城墙腰,以防夜袭。这时鸣锣催促木匠赶制灯笼的六爷,已不敢像往日那样的耀武扬威。他说他甚至不敢鸣锣。因为凤岭上的红军若抄起望远镜,会将他这个守城的积极分子看个一清二楚,一旦城破,他将会和刘、徐一样被割下脑袋祭奠红军亡魂。“人家好歹做了几天县太爷,咱为一个跑腿的差事犯不着送命。”但是这一次他不能光吆喝一回了事,还要收集灯笼。他说他本来也该随民团上城的,因为徐美煌说了一句“他有他的事”才得以幸免。他想如果将灯笼事办不好,定会被送上城头。于是一边瞭望凤岭一边挨户催讨。他说到一个初嫁凤州叫多姑的木匠媳妇,其时男人随民团上城了。

六爷再次从她家门上走过时,她喊住他,拎出五六只红布扎制的宫灯。“你当是正月十五闹花灯啊!”六爷好气又好笑。为凑数还是收去了,挂在尚未遭枪击的东门。战后凤州人摘灯笼,都说那几只扎得好。一问才知道多姑娘家开扎坊的。红军败走以后,徐美煌没有马上让人摘灯,因为要开庆功会,正是一种张灯结彩的喜庆风景。也让前来颁奖的上司看他们如何守的城池。那时被围困了5个昼夜的凤州人纷纷走到城外,发现200多只灯笼如此悬吊于城腰煞是好看,仿佛系着一围金黄腰带。第二年正月十五,有人又将灯笼吊在城腰,凤州人纷纷效仿。后来渐成了一种风俗,每年正月十五如此,别无他意,只为好看。此风俗一直沿袭到解放以后。50年代初崔志乾来凤州调查,孙光轩说到放灯一事时,突然打住,对崔志乾说应该将此事禀报政府,取缔这一风俗。于是被取缔了。

也许因红军兵临城下。孙光轩的说法是已从双石铺和河口等地过来的人口里得知红军并非红线匪。或两种因素兼有。总之他为自己在车马店的演说懊悔不已。他说概括红线匪特点的那番话非他所撰,“不信你可以到县志办查查,那里有一本我捐的光绪十八年修的县志,话是从那里引来的。”他说其叔孙耀堂照红军意图向徐美煌报告红军正在双石铺秣马厉兵以图凤州的消息之后,曾到他家吃饭。他建议孙耀堂返回双石铺,否则战事一起,他在城中何以自处?(或许孙光轩想让其叔在必要的时候就车马店演说一事替他向红军说情?)西门枪响时孙光轩在课堂上,之后他把学生圈在学校里,保护孩子也保护自己:杨月如看他与一群孩子在一起(杨的儿子也在其中)便没有差他为守城效力。听城外枪声时疏时密,有学生问他红军到底是什么队伍,为什么要攻打凤州。他含糊其辞,说仗打完就知道了。黄昏时枪声停了一会,他回家取来干粮分给孩子。入夜枪声又起,较白天更密,“满山遍野爆豆子一样”。这一夜枪声不歇,有几个孩子睡着了。

当夜红军在西、南发动了全面进攻,尤以西南角(那里的城墙最低)的战斗最为激烈。红军多次冲到城墙根,将云梯搭上城头,又连人带梯被掀翻下去。肖克调来仅有的机枪向城头弹压,迫使守敌难以靠近云梯,但压不住弹雨和滚木擂石向云梯倾倒。六爷说除了和擂石一起掉去的,还有红军像肉串、布片似地挂在梯子上。六爷伸出被褐斑覆满的手在身下摸索,说不对,抬起手来指向西南:“那里……”红军走时仓惶,没有拉走同伴的尸体,“拉走又能咋?累赘,往哪里安埋?丢下了。”徐美煌让人就地埋在城下,说是祭城。后来凤州人常在夜里听那里传来哀哀嚎哭,有人蒸了献祭馍供在城下,也止哭声不住。58年汉中人来凤炼钢铁时挖出了许多人骨。再后来西、南城墙都倒坍了。有人说汉中人在城墙上凿洞作炼炉,凿成了蜂巢,焉能不倒?六爷指指身后的那段城墙:也成了蜂巢,怎么没倒?铁没炼成,倒把城墙烧结实了。但西、南城墙倒了,是让红军的亡魂嚎倒的。

黎明时枪声稀疏下来,红军撤回掩体。接下来的一昼夜,除了一些表示不会放弃攻城的小股出击,大部分时间是双方的对射。

双方都在焦急地等待解围的援军。六爷说,战后有一次徐美煌到他屋里走棋,说有一件事让六爷不要传给外人:

第二夜徐美煌见援军不到,便向刘致远问其缘故。刘致远缄默许久,对徐说:“徐县长,我看……咱得商议一下弃城的事了。”他说曾听团副说,团长刘威诚和共产党有过交往。

这是事实。刘威诚1927年8月加入中共,抗战胜利前夕率杨虎城部十七师进入晋冀鲁豫解放区投归刘邓部。他在写给《特辑》的文章里,说他曾收到红二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张子意的密信,略云:“我红军北上抗日”等语。具体收信时间和收信方式文中未说,只说“当时……”。回信和回信方式说得具体,是在红军撤围、他率兵进入凤州之后。“北上抗日是全国人民的愿望,十七路军坚决拥护,你我都是抗日力量,何必自相煎迫。如红军需要进驻凤县或宝鸡,我都能让开……”他暗将此回信交给三个被俘红军,于深夜送他们出城,每人给了三个银元,让他们到双石铺归队。“

8月下旬,杨虎城将军电召我到西安,任务谈完,杨即赴上海。我在西安听说红军攻占了凤县、宝鸡,便匆忙回防。晚宿凤翔,即以电话与宝鸡团部联系,据报第一营营长正率部抗击攻打凤县的红军,团副已派兵一连前往援助。我当即斥责团副不该派员冒险……”考虑到团副接凤州告急后曾有犹豫,迟后一日才派援兵的事实,刘威诚或许此前已收到张子意密信,凭他过去与中共的关系,也可能会有如此表现。况且,如他在文中所说,他恰好得到了一个借口:“红军攻打凤县县城之前,我部已接到命令,着将凤县防务交蒋军四十九师李及兰部。显然我们是可以推掉责任,避而观望的……”

“我就说嘛,”六爷说,“红军可把电话线切断,总拿电台没办法,还要差人到宝鸡求援?”那天夜里徐美煌让六爷摘下东南城角的灯,将藏有给团副密信的兰家兄弟吊下城去。兰家兄弟是脚户,熟走山道。兰家兄弟也属红军要拉拢的劳苦大众,万一被擒,可称被逼无奈。后来援军来了,但援军没有遇到兰家兄弟。不过援军向凤州开进时,刘徐并不知道。刘致远认为派人去也无济于事,徐美煌则怀疑兰家兄弟落到了红军手里。兰家兄弟果然落到了红军手里,这是兰家老大在解放以后才承认的。

我求教李洛发同志:既然肖克攻城的目的在于牵制敌军,为什么要扣留兰家兄弟呢?李说如果真有其事也不奇怪,肖克要牵制的是阻挡红二方面军主力北上的西线之敌而不是驻守宝鸡的刘威诚部。

到了第三天夜里,红军的行动彻底灭掉了刘徐的幻想。真武宫和三官庙的红军继续向西城发动攻击,牵制了守敌的大部兵力,同时肖克又派一支进到东门外的火神庙内,进攻东城。刘致远首尾难顾,凤州城眼看守不住了。六爷说,他随徐美煌从城东回到城西时,见城门洞里集合了一排人马,抱着两挺轻机枪,刘致远正捧着老碗向他们敬酒。徐美煌脸色大变,责问刘致远是不是要突围弃城。刘说想把真武宫和三官庙夺回来。徐把刘拉到一旁,说这是送死:“守城将士已经损伤不少,如果这一排人马有去无回……”

看着刘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想到真武、三官的错正是他铸下的。他说那行,“我去给壮士们饯行!”然后亲率民团百余人登上城楼为奋勇队呐喊壮威。但是这番反击未能凑效,红军顶着城头倾泄下来的弹雨拼死抵抗,奋勇队在数次出击,送掉一条性命后退回城中(在开阔地上施行冲击,仅伤亡一人,可见红军装备低劣)。刘致远再无计可施,只得再次急电宝鸡呼救。

以下情况的记述有两种版本。一是县文史办提供的,《特辑》说:“团长刘威诚恐刘营被吃掉,便亲率一营援军前来增援,不意行进到城东白石铺时,突然遭到红军伏击,刘团猝不及防,抱头鼠窜,逃回黄牛铺。”刘威诚则在回忆里说,他第二天从凤翔抵宝,接到团副所派三营九连的连长马生发报告:我部在凤县东城十余里的石门关与少数红军接火,击退红军并俘其部卒三名,都是贵州籍。”石门关在白石铺东五里,同在去凤州的西汉官道上,《特辑》里所说遭红军伏击的并非刘威诚亲率部队。刘是随后来的。“此时,我又接到张学良将军的电报:‘你部即进驻凤县,消灭凤县凤岭之匪’。我正在犹豫,不知如何应付,张学良派十七辆汽车兵力已抵宝鸡,通知我速去凤县,由他们接了宝鸡的防务。我即率部两营兵力越秦岭经东河桥,慎重作战备行军驻黄牛铺,在电话上与凤县守城营长通话……。”

《特辑》在刘团“抱头鼠窜,逃回黄牛铺”之后,笔锋一转,另起一段写道:“红军攻凤县城四昼夜,在胜利完成牵制敌军掩护主力北上任务后,于9月22日撤离凤县,尾随大军北上”。给人的印象是肖克师所要牵制的正是据守宝鸡之敌。否则何言“胜利”呢?而对此役有一定研究的李洛发也在文章里说:“……敌人沉不住气了,第四天派一个团沿川陕公路南下,三个团(关麟征二十五师——笔者注)在后尾随。西安又派两架飞机飞临凤州空投弹药。调敌南下的目的已经达到,教导师当即挥师西进。

”我问李洛发:这是怎么回事?李洛发笑了一下,说截止目前,公开的说法都是这样。如果日后他要撰写专著的话,将不这样。在红军长征胜利50年后的今天,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

凤州之役,败方是红军。失败不在未拿下城池,而在没有将狡猾的胡宗南部从西北防线上调动一步。面临不期而至的宝鸡之敌,教导师无力更无意与之交手,正像刘威诚说的,“翌晨,凤县凤岭红军全部撤退,盖因听到(刘威诚打给刘致远的)电话而撤退的。”我想,当红军撤离为之付出很大代价的凤州时,心境定十分凄然,其撤离也一定十分匆促:不少负伤战士被留下。

关于这些伤员遭遇的记述很少,仅见的也足令人心悸。如前所述,刘致远拆掉真武宫和三官庙后,向西清剿至桑家堡时,在桑家祠堂发现了十余名红军伤员。刘喜出望外,命部下将他们拖到院墙下,然后推倒院墙。另有20余名红军战士因被战后清剿的敌部阻截,未追上部队(一说是肖克派出的侦察小分队),辗转到宝鸡县晁峪时,被当地民团发现,除五名战士脱逃,其余全部被杀害。其中两人被团丁割下头颅,装进牛笼嘴,挑到县城报功。孙光轩在推掉撰写记述红军围城的稿约后,却写了一篇记述围城后情况的文章,其中详述了一位红军伤员的死亡。该伤员是在西城外水架沟一孔小窑里被搜出的,之后被扔弃在东街的城隍庙里。可能是因活埋桑家祠的俘虏而遭刘威诚申斥,刘致远不敢再对这位伤员施暴,派了一位西医给他抹了些药水。仅此而已,并未取出腿里的子弹,也无人护理,只命一个甲长每天送些玉米面糊糊。几天后糊汤也没人送了。

 至于庙中主持柳和尚,据说到山中为该伤员寻药去了,久不见回。该伤员整日蜷缩在城隍大殿里,呻吟不止。9月27日午后,孙光轩和几个伤员路过城隍庙,进去看他。见伤口已经溃烂。问他籍贯,他含糊不清地说“湖北新化……”问他年龄,“19……”问他家人,“娘和哥哥……”再问他部队番号、职务和姓名,他默不作声。由于谈话时间较长,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临走,看他的嘴还在微微蠕动,像在念叨什么,孙光轩凑到他嘴边,才听出他在说想吃梨子。教员们商议如何给他寻梨子,有人过来阻拦,说是凡负伤之人,绝不可饮食生冷,不然立即毙命。时隔数日有教员又去庙里,见他瘦骨嶙峋,已是气息奄奄,以微弱如蚊的声息呼唤着遥远的母亲。腿上的伤口已溃烂成一个碗大的深穴,有无数肥腻的蛆虫在其间进出。

我照文章所示,爬上当年西门所在的一个土岗,寻找解放后为他另筑的坟茔。我趟着茂密的荒草,看到一座孤立于群坟之外的一座无名的坟包

革命的艰苦卓绝由此可见

全文完。原载《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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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君,本名李广汉,中国作协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在《黄河》《莽原》《百花洲》《解放军文艺》《延河》《飞天》等报刊发表小说多种,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长安》优秀作品奖等奖项。影视作品有《墓道》《把日子过好》《情暖万家》(获公安部第十一届金盾文化工程奖)《雪浴昆仑》等。电影《正月十五唱大戏》获第三届中国数字电影“百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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